1
我写给系草的情书被人贴在校内表白墙上,围观群众纷纷嘲笑,直到校草凌橙的留言被顶上热门。
他说,小橘子,这么快就看上了别的男人,你是要抛弃我了吗?
舍友将网页链接发我后,我差点没摔掉手机,以为凌橙是被盗号了。
点进留言头像,认证确实是他,背景里也确确实实就是凌橙的脸,他所有社交软件都是这个头像,即使一个小小的框,也框不住他好看的眉眼和线条优美的下颚线条。
这还是高一时,我给凌橙拍的广播站入站申请书上的照片。
实际上他现在的五官线条更精致了,有种利刃般锋利而富有攻击性的美。
他很好看,这我从小就知道。
而体会更深的,却是凌橙让人绝望的强大。
2
我和凌橙从小认识,从小学一年级,再到初中、高中。
除了凌橙高二出国那两年,在十年考试生涯里,他的成绩总是稳稳地压在我的头上,只要有凌橙在,我永远都是那个无人崇拜的“万年老二。”
按理说,同学这么多年,我们应该关系不错,但由于我脆弱的自卑心,加上小学期三年级就开始视他为敌人,别说主动和他交谈,内心不知道有多希望和他保持远远的距离。
可倒霉的是,偏偏从小到大,我都和他在一所学校。
天知道,我有多渴望成为全校成绩顶流的那个女人,以获得其它莘莘学子仰视的目光。但因为凌橙,这样的目光逐渐带上了些许可怜。
蒋橘再厉害,还不是永远考不过凌橙。
凌橙如果是学校里不灭的传说和永远的学神,我就是这个神脚下最悲催的垫脚石。
如果以我现在咸鱼的性格,肯定只会劝自己,算了算了,躺着吧。
但中二时期的我并没有这样的觉悟,甚至因为内心微妙的嫉妒,对着凌橙各种找茬。
小学时就盯着凌橙各种向老师打小报告,告老师他在走廊跑步发出轰隆隆的响声;
初中揭发他疑似和别人谈恋爱,拆散了他好几对姻缘;
高中在广播站里和他针锋相对……
回顾我往常的人生,完全是不断作死的人生。如果我是凌橙,估计我早就被掐死了吧。
而今天,这个被我视为一生宿敌的男人,居然在网上质问我,为什么抛弃了他。
哦豁,敢问我这样一个万年老二又何德何能。
我寻思良久,背脊一凉,凌橙这厮,不会被我伤害这么多年后,想要报复回来吧?
一直想到午饭后,茶饭不思的我在图书馆门口堵住了凌橙。
说是堵有点勉强,他身高一米八七,作为校游泳队的明星选手,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里面暗藏的有力身躯。
但我还是硬着头皮拦住了他,说:“凌同学,借一步说话。”
凌橙杨眉一笑,我心更沉了。
以我从小到大的观察,凌橙一干坏事就会露出这种笑容,不明白的人都会为他人畜无害的外表迷惑,最后被卖了还能一脸傻笑地数自己的卖身钱。
“一万步都行。”凌橙的表情非常的“和颜悦色”。
我真的恐惧他,没有理由。
“你的留言什么意思?”我开门见山地问。
凌橙笑着说:“字面意思,我一直觉得你喜欢的是我。”
“你这样会造成别人的误会。”我压低声音。
“你真的喜欢那系草,叫孙什么悟空的?”凌橙收敛了笑意。
“人家名字不是猴,他叫孙悟一。”我反驳说,“而且那也是误会,我压根不喜欢他。”
说起来也心疼,那封情书是被室友用三杯芝士多肉葡萄收买代写的,但谁知道才写一半,就和我的专业书籍一起掉公共教室了呢。
“既然你也不喜欢他,”凌橙懒洋洋道,“我这样做,不是正好能解决你和他的问题吗?”
“这点我感谢你,”我面无表情道,“如果代价不是和你扯上关系的话。”
凌橙挑挑眉,突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,顷刻后露出一个凉凉的笑意。
“我只是不忍心老同学被人指责嘲笑,说了一句话而已。这样既减少别人对你的讨论,也能减少我身上许多异性的关注,这是双赢。”
凌橙说,“所以互帮互助吧,小橘子,算起来还是你占我便宜。”
他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,眼睛里像是有光在闪耀。
我犹豫了会。
“事情解决后再说清楚就行了。”
我立马点头,“那也行。”
“所以这段时候……”凌橙拖长了声调,“要演好我的契约恋人哦。”
“你这么说话真恶心。”我盯着他说,“我还是想知道,你为什么怎么做?”
平心而论,这样他确实有帮到我。
凌橙放开手,沉思片刻,笑道:“可能是因为,我想吃小橘子了。”
我没懂他的意思,很久以后,被凌橙的八块腹肌压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我,再回想起这个瞬间时,只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现在的自己。
3
在宿舍床上奄奄一息的躺了一下午后,我收到了凌橙发来的的微信消息。
微信号是告别时,凌橙拿过我手机直接扫的名片。
其实我知道他的微信号,高一时,我们在共同的一个班群。
有时我看见凌橙在群里说话,便会点进去他的头像,看着他空间里陌生十条可见的朋友圈,边看边批判凌橙这厮又在扮三好学生。
那时候他的朋友圈分享的永远是一张固定的书桌,书桌上放着一支笔,一叠写完的白色试卷。
每当这时候,我就会愤怒地从沙发上爬起来,继续拆开一袋新卷子。
那时候我相信,只要我题目刷得比他多,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他。
谁知道他高二开学就跑出国了。
盯着凌橙发来的话:我在后街,来吃饭吧小橘子。
我鼓起脸,开始打字,“不吃!”
“叮咚”信息提示音立即响起,用户凌橙发来一张图片。
酥软而香甜的蛋挞,色泽金黄带点焦色的鸡翅,芝士包裹的土豆块,米粒分明的鳗鱼饭,还有满满一大碗意面……光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。
凌橙言简意赅,“我请客。”
十五分钟后,我步履飞快地穿进餐厅,在靠窗的桌边看见了凌橙。
凌橙看了我一眼,脸上露出一个让我发毛的笑容,“小橘子跑得脸真红啊。”
说着他伸出手,把自己的手指贴在我脸上,凌橙手的温度有种冰凉的触感。我皱着眉正准备打掉,他却又自己放开了。
在餐桌一侧做好后,我便丝毫不客气地开始大快朵颐。可能是中午没吃多少,我的食欲特别好。
凌橙反而没吃了,支着头看我,时不时递过来一杯温水。
等我意识到时,我已经就着他的手喝了三杯水和一盒小酥肉了。
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我心中散开,我连忙推开他的手。
“吃完了吗?”凌橙亲切地问。
我点点头。
“那我们就做正事吧。”凌橙戴上一副不知道在哪里掏出的黑框眼镜,从书包里掏出一叠纸张,自己拿着钢笔在垫着书包唰唰的签完字后,就递给我。
“契约期的恋爱协议,签吧。”
我瞪大了眼睛,接过合同,抓住重点一条条地看。
“协议双方在工作学习之前,需要报告自己的状态、地点,不能长时间不回信息。”
这倒是没什么,就当自己多了个妈。
“协议双方在合同期间,不允许乱搞不正常异性乃至同性关系。
“协议双方要诚实地面对彼此,不能隐瞒自身秘密。”
“协议双方每天至少要待在一起三小时,当日无法实现需往后累加,在本周末兑换。”
“协议双方中一方如有学习需求,另一方需伸出援手。”
……
什么玩意儿,我两眼放空地盯着合同,面容渐渐扭曲,“太奇怪了吧!”
“我只是按照正常人的恋爱状况拟定的而已。”凌橙很镇定,“既然决定要做了,就认真做到最好,这不是蒋班长的人生信条吗?”
我无言以对,唰唰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于是,凌橙和蒋橘的名字,边挨挨挤挤地并列在白纸的同一条横线上。
不像学习时代,每次凌橙都压着蒋橘一头。
“我总有一天,会把我自己,压在你的名字上。”我合上钢笔,对着凌橙慷慨激昂地说出了自己的野心。
凌橙愣了片刻,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,捂着肚子大笑起来。
笑够了后,凌橙促狭道,“其实有别的方法,很快就可以压在我身上。”
我直觉他不会说什么好话,恶狠狠地盯着他。
凌橙摸着下巴 ,饶有兴致地说:“突然想起来,小橘子好像从小到大,确实都没有考赢过我啊。”
我瞪了他一眼,完全不想承认这个事实。
“虽然我这个人真的很完美,基本上没有什么不会的东西。”凌橙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,“但其实,我也有不擅长的方面。”
“什么方面?”我追问道。
“亲亲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我说,”凌橙捏起我的手腕,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魔力,引导者我将自己的手指,放在……他的嘴唇上。
凌橙的嘴唇很冰凉,但是软软的。
像摸着甜甜的棉花糖。
接着,凌橙开口说话了,嘴里的热气扑到我的指尖,却烫得我心都跳动了片刻。
对视才发现,凌橙的眼睛真好看,宛如一池温暖的湖泊,而笑意透进眼底,就像荡开了一圈圈浸满金色阳光的水波。我有些不适,他隔我太近了,近得仿佛即将额头贴额头。
凝视着我的眼睛,凌橙说,“小橘子,你能教我怎么亲亲吗?”
我脑子“嘭”一声,仿佛平地起了一场龙卷风。只能粗暴地拉回手,盯着凌橙仿佛丧失了所有语言功能。
不对劲,我在心里沉重的反思自己。
凌橙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,蒋橘同志,你脑海里怎么能生产这么多不重样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废料呢!
这一定是组织对你的考验。
我在心里对着破土而出的小恶魔循循善诱:
你忘了你立志为学习贡献一生的梦想吗?
你忘了他是你学生时代最讨厌的家伙吗?
……
想着想着,我一晃神,不由自主地想到:
亲亲,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啊?
4
回到宿舍后,室友们也全部从图书馆回来了。
“蒋橘,你和凌橙什么关系,真的在一起了?”
我有些犹豫,不知道如何回答。
下铺说,“不用否认了,凌橙已经在微博上承认了,你们怎么在一起的?”
望着一双双八卦的眼睛,我硬着头皮说,“就这样在一起了呗。”
下铺兴致勃勃地追问,“所以你两谁追谁?”
我想了想,说:“我们从小认识。”
“所以是日久生情吗?”
“不,他对我一直爱而不得,我也就将就了。”
厚颜无耻地说完后,我无视她们充满怀疑的眼神,挥手道,“都散了吧,他现在还在我试用期呢,反正啥也别当真。”
片刻后,这话就传到凌橙耳边了。
微信。
凌橙:听说我从小学就对你一片痴心,爱而不得?
凌橙:我来七舍了。
凌橙:你下来。
“橘子。”室友喊道,“凌橙好像在下面站着哦!”
完了,他不会来找我决斗吧。
“凌校草还捧着花。”室友笑,“哎呀,看来凌橙谈恋爱,也和所有沉浸在热恋里的男孩子差不多呢。 ”
我已经跑过了走廊,走到宿舍门口,又放慢脚步,凌橙站在树下,左手抱着一束花,路灯下,他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。
我很惊讶,走近了,压低声音和他咬耳朵,“我俩只是契约恋爱,你真买花干嘛?”
凌橙说,“那说明,在仪式感这件事情上,我做得比你更好。”
他这么一说,我就觉得,自己仿佛又输了。
不就是仪式感吗,下次节日,我一定会让凌橙成为最幸福的公主。
哦不,王子。
“我先把花放到宿舍去,”想了想,我问他,“等会要一起去东湖路那边散步吗?”
凌橙没有异议,我于是又折回了宿舍,想了想,在镜子前涂好了唇釉才重新出门。
东湖路两侧种满了法国梧桐,路又长又直,每逢夜晚,都有很多学生跑步。
但是我没有想到,我居然会在这里遇到系草。
系草穿着白色衬衫,迎面走来时似乎是认出了我,脸上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,“蒋橘。”
既然他喊了我名字,我自然不能假装没看见,于是点头打了一个招呼。
系草有些踌躇,看了一眼凌橙,还是开口道:“我看见了网上告白墙的信息。”
我正想解释,系草已经发来一张好人卡,“你是个很好的姑娘,而且我已经心有所属了,她就是和你在同一个宿舍的路斐。”
我瞪大眼睛,路斐?让我代写情书的路斐?
大喜之下,我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有眼光啊!还等什么,喜欢你就大胆地追啊。”
系草被拍得有点懵,周围经过的学生已经认出了我们三个人,小声地议论着什么。
“我们继续散步吧。”凌橙不动声色地牵过我的手。
“你有路斐的联系方式吗?”我转过身,继续问系草。
“有的。”他点点头。
“一定要给路斐发信息,自己亲口告诉她!”
说完我便被凌橙拖走了,系草还站在原地,似乎还在疑惑中。
“你不知道,路斐就是让我代写情书的那个女孩!”我兴奋地说道,“他俩这是双向暗恋啊!”
凌橙脸色却有些沉。
我摸不着头脑地被他拉着走了一段路,最终他带着我走到草地旁边,一个水龙头前,凌橙扭开开关,开始……给我洗手。
“我不喜欢你碰别的男生的身体。”凌橙说道,脸色依然有点臭,“你只能碰我。“
我看着他秀色可餐的脸,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凌橙的占有欲。
可我只是他契约上的恋人啊?
“我现在心情很不好,”凌橙继续说,“所以你可以亲我。”
他在长椅上坐下,闭上了眼睛。
微弱光线下,闭着眼睛的凌橙仿佛沉睡的小王子,面容安静而柔和。
明明知道不应该,我还是被这样的场景诱惑了。
我俯下身,极力掩饰自己指尖的颤抖,弯着腰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。
“好了。”
“我没感觉到,再来一遍。”凌橙很不满意。
我又亲了一下他的眼睛。
“能亲重点吗?”
我伸出手,狠狠弹了一下他的额头。
凌橙睁开眼睛,一把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,我们的头挨在一起,近得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。
甚至只要轻轻点头,他就能吻到我。
下一刻,凌橙凑过头,脸颊贴住我的脸颊。
我呆滞片刻,听见他低沉的笑声通过皮肤轻微地震动,仿佛从我的耳朵里钻出来似的笑。
“贴贴脸。”凌橙说。
就这?我面无表情地推开他。
“小橘子,我真的不会。”凌橙愉悦地笑。
下一秒,他的笑容卡住了,瞪大了眼睛,罕见的有些傻。
只是短短一瞬。
我回忆着曾经看过的教学帖子,离别前还轻轻咬了一口,然后便收回印在他唇畔上的吻。
看见凌橙呆滞的脸色,我心情大好,非常好。
然后我就下意识学着电影里曾经看过的一个动作——右手翻出下眼睑,吐着舌头冲凌橙露出一个挑衅的鬼脸。
但是很快我就后悔了,因为下一秒凌橙就贴过来。
唇舌相触,力道好似一只霸道而凶恶的狼。
很久以后,凌橙才移开。
他提议道,“小橘子,我们不谈契约恋爱了吧?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爱你。”凌橙摸了摸我的头发,“不想装了。”
我点点头,凌橙再次凑过来,我没有移开。
这次的吻温柔而缠绵。
而我的心跳停止了,和这个夏天的风一起。
5
回去的路上,凌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。
“小橘子,你觉得以后小孩叫什么名字比较好?”
“我觉得小孩子圆头比扁头好看一些。”
“生几个小孩呢?如果你不想生,我们可以领养。”
“你疯了吗?”我现在开始怀疑起凌橙的智商,我在想学生时代,他到底是怎么考那么高分数的?而我竟然还考不过他。
“算了算了”,凌橙又摇了摇头,“不想让小孩分走你的注意力。”
“别想那么远,”我打断他的自言自语,“再见。”
凌橙站在树下,笑着挥挥手手,“明天见。”
我伸出手,“抱一下,毕竟某人要求仪式感。”
他张开双手,小心翼翼地拢住我的腰。
“晚安,小橘子。”
对于突然多出一个男朋友这件事,我有些适应不良,尤其男朋友还是凌橙。
睡前,躺在床上,我回忆起凌橙的话。
他说他爱我,其实这句话带给我的情绪波动反而没有接吻大。
说过爱我的人太多了,除了父母,那些人最终都离开了我。
而我爱凌橙么?
冷静地想了想,我觉得目前为止,我只是被他的外表和身体诱惑。
所以他吻过来时,说要谈恋爱时,我都没拒绝。
谁能拒绝一个造物主的艺术品?
对于艺术品,我欣赏,但并不想占为已有,而我也不信,他会在我生命里长久的停留。
翌日晨起,因为一周前就约定了要参加好友迟影的毕业作品展览,六点多我便起床赶上了去迟影学校的公交。
进了学校,在展览会场,一眼就看见迟影,我还未走进,她便眼尖地看见我,举手打招呼,“橘子,这里!”
迟影的身边还站着两个人,一男一女,身形有种莫名的熟悉。
我迟疑地穿过人流走进他们的圈子中,男生先转过身,只是一个清瘦的侧面我就认出了他。
周筌。
他看了我一眼,随即垂下眼睫。
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高中的课堂,很多个上课走神的时刻,我都是在看着同桌周筌的侧影,无聊地数着他睫毛的数量。与我稀疏的睫毛不同,周筌睫毛长而密,让我非常羡慕。
高二上学期,我们同坐了一整个学期,但交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。
他不爱说话,除非你主动找他,他才会闷闷地回应几个字。
他也不怎么听讲,许多课上,他总是穿着白色的宽松校服,趴在桌面上安静地睡觉,犹如一个没有任何动静的幽灵,独自盘踞在自己的孤岛中。
那一整个学期,我都感觉自己仿佛没有同桌一样。
但周筌成绩却很不错,一直在班级排名的前十。
很多女孩子喜欢他,甚至在暗中给他起了一个外号,叫“三字冰块”,因为周筌回答别人问题时,往往也都不超过三个字。
“蒋橘,好久不见。”旁边的女孩也转过身。
“你……顾小鹭?”
我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她,眼前的女孩踩着至少七厘米的高跟鞋,脸上的妆容厚重,有些看不出原来的五官。
和印象中高中里的她……几乎完全不一样了。
我低头,看了看自己的白衬衫牛仔裤和球鞋。
实在是起得太早了,我压根没有化妆和打扮的时间和欲望。
“咱们真的好久不见了。”迟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,“等会一起吃饭啊。”
我犹豫了会儿,想到周末凌橙估计还在睡觉,便点点头,“中午应该可以。”
“我有点忙,”迟影说,“周筌,你带橘子逛逛展厅吧。”说罢特意对我眨眨眼,眼神的意思是“特意给你安排的相处机会看老娘对你好吧。”
我心中头疼,正想拒绝时,周筌轻微地点点头。
“我也没事,”一旁的顾小鹭嘴角拉出一个笑容,突然伸手挽住周筌的胳膊,朝着我望了一眼,“一起吧。”
莫名的,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出点儿敌意。
“忘了介绍,”她笑吟吟地说,“我男朋友。”
迟影有些尴尬,显然是刚知道。不过这也正常,虽然我们四个都是一个学校,但她比我们大一届。
“喜事啊”,我想了想,开口道,“祝你们百年好合。”
这是对着前男友,我能想出最好的祝福了。
某种程度上,我甚至不愿意承认周筌是我男朋友。
高二下学期,我和周筌开始谈起了地下恋爱,不过仅仅一个月,这段恋爱就以失败告终。
我从不怀念失败的过往,它们总让我想起一些不好的心情。
周筌和顾小鹭在前面看画,我落后一步,慢吞吞按照自己的节奏看。
展厅不大,但是展品却非常多,经过巧妙的设计放置在一起,看得出迟影花了很多心思。我一幅幅地看完时,已是快到中午。
手机响了,凌橙语气很怨念,“小橘子,你已经没有回你男朋友信息四个小时了。”
我切到微信一看,才发现凌橙在上午七点时,就给我发了早安的信息,连忙道歉道:“有点忙,忘看手机了。”
“在忙什么?”凌橙在电话里问。
我便和他说起了迟影的展览,说到我尤其喜欢里面的一系列油画。
凌橙懒洋洋地应了一声,说:“其实我也有点忙。“
“忙什么啊,“我猜他也许在图书馆学习,便做好了挂电话的准备。
“忙着想你,“凌橙的笑意从电话里传过来,“早上起来,一直到现在,我的脑袋里都是你。“
“你说话的样子,走路的样子,尤其是……你被我亲完后的样子,唔,脸是红的,眼睛是红的,嘴唇也是红的——。 “
我沉默了,随即无情地挂掉电话。
这么恶心的话,一句都没听见!
迟影来寻我,神色带着一些愤怒,看见我后又收敛情绪,露出一个笑容。她说展览出现了一些问题,这本来是她和三个朋友一起办的联合展览,但刚刚她收到信息,一位朋友突然说要退出,不愿意联合办展览。这样以来,展厅便会空出四分之一。她便问我,有没有看得过去的画,能否借她的展厅一段时间。
“我只是一个业务画手……“
“我相信你。“迟影说,”既然我向你问起,那么在我心里,我一定非常认可你。“
我回想了一下,便答应下午回去找找。
迟影突然轻轻推了把我的肩膀,一扫低落的情绪,眼睛里迸发出光,“哇——橘子,你快看门口方向,那个男的超级帅。”
我一抬眼,天生耀眼的少年施施然走进来,行动间便吸引了无数目光。
那张熟悉的脸,不是凌橙是谁?
“好像朝着我们方向走来了。“
下一秒,凌橙站在我的面前,抱着我的腰,仿佛大型狼犬一般,将头埋在我肩侧,满足地叹了口气。
“终于找到你了。”
午饭是迟影做东,就在学校不远处的一家饭店。凌橙站在我身边,还没说一句话时,就凭脸也获得了迟影的邀请。
我和凌橙、周筌及顾小鹭坐在一张桌子上,顾小鹭拿着笔,询问着周筌喜欢吃什么,周筌看了看,点一份红糖糍粑。
“我不喜欢红糖的味道。“顾小鹭皱起眉,“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?“
想了想,突然仿佛有所顿悟似的,对我轻轻一笑。
“蒋橘高中时好像很喜欢吃这个吧,行,那就来一份。 “
说完,又亲切地看向凌橙,“你喜欢吃什么?“
凌橙说随意。
她打开了话闸似的,开始与凌橙交谈起来,问他的专业是什么,知道是法学后,便露出一副崇拜的神色,然后提出加微信,希望以后有相关的问题能请教他。
凌橙似笑非笑,说道:“不行“。
然后便将身体倾斜倒在我肩侧,“男朋友要恪守男德,你说对吧,小橘子?“
我呵呵一笑,将刚上桌的红糖糍粑塞了一块到他嘴里。
顾小鹭脸色有些难看,“有些付出,也要看对方值不值得。“
“有些人啊,表面天真清纯,实际上……“她长长叹口气,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,”烂到骨子里了。“
“噢,“凌橙含着糍粑,口齿不清地问,”你是在说自己吗?“
顾小鹭“啪“地放下筷子,”这位同学,我是好心劝你,蒋橘的名声,在我们高中早就不好听了,你不要被她的外表蒙骗!“
我正准备说话,突然听到旁边一声满含冷意的“闭嘴。”
周筌漠然起身,谁也不看,独自离开了饭店。
顾小鹭咬咬牙,快速追了上去。
6
我和凌橙相视良久,随即他摸摸下巴,仿佛有点头疼的表情。
我以为他会问我顾小鹭话里的意思。
“那个男的喜欢你啊?”
“她说的确实是真的。”
声音同时响起,凌橙弯眼一笑,“什么都是真的?”
“我的名声,”我说,“早在高中烂透了。”
凌橙却回答:“名声?小橘子,名声是一个女人最不需要在意的东西。”
看我犹自发呆,他伸手在我额头敲了一指,“吃饭。”
凌橙没问,我亦不知如何叙述,便将这次偶遇抛到一边,只当是一件寻常事。
回到学校后,我想起迟影的请求,便在自己以往的作品里挑选了一些满意的画作,整理后打包起来,准备晚些时候让人捎带给她。
一张张过去的画作呈现在我眼前时,我突然想起,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画过东西了。
虽然只是业余画手,但是我也已经画了快七年的油画。
一时兴起,我又翻出了以往的画具纸张,前往学校的美术活动室画画。
这一画也许是太过投入,从下午两点一直到六点,美术室里的阳光由金黄变成橙红,我抬起头时,看见前方座位上正安静沉思的凌橙,他的轮廓被夕阳所勾勒,头发都染上了淡淡的金黄。光晕之下,他没有了平常轻浮的表面,反而透出若有若无的孤独。那是……再高超的画笔,也仿不出来的一种疏离感。
“凌橙?”我唤他名字,“什么时候来的。”
凌橙回过头,露出一个肆意的笑,刚刚疏离的男孩消失了。
“喂,小橘子。”他拉长音调,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,“你缺人物模特吗?不穿衣服那种。”
“啪——”我画笔直接掉地上了。
夕阳爬进屋子,在空中慢悠悠地躺下。整个房间被切割成了两半,半边是充盈的金光,半边是黯淡的阴影,空气中,只有尘埃在静静地飞舞。
“不要。”我捡起画笔,开始收拾被自己放得乱七八糟的画具。
凌橙走过来,在我面前停下,伸手撑起我的下巴, “可你的眼睛里明明写着很想要很想看啊。”
“永远也别拒绝我,”凌橙说低声说,“因为我提出的……都是你心里想要的。”
凌橙脸凑得很近,我一侧头就看见了他红红的耳朵。
“我也很疑惑啊……”我开口说。
凌橙好整以待地看着我。
“既然你自己也知道不好意思,为什么还非得说这种羞耻度爆表的骚话呢?”
我问出自己的疑问,同时瞄准目标后迅速出手——一把抓住他红红的的耳朵,不得不说手感真的很好,忍不住又在手里蹂躏了一下。
凌橙没有回答,表情有些难受,又有些舒服。
我感觉到他的体温越来越高,连忙放开手,他却倒在我身体上,接着,凳子轻轻倒下去了,我被他往后推,靠着他的臂弯躺在地上。
然后凌橙便曲起膝盖,将我笼罩在他身下,不怀好意地伸出手,一把捏住我的耳朵——
我从来没想到过,揉耳朵居然会是这种感觉,好像有股电流从耳朵流向全身。
“你干嘛!”我瞬间炸了,一把打掉凌橙的手。
凌橙不死心地又伸出手,他伸我便挡,一来二去,无意之中我两便换了个姿势,他为了固定,一只手抓住我双手的手腕往身后提,膝盖插入我身体中间,稳稳地固定着我。隔着轻薄的衣服,我能实实在在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。
我没动了……实在是……在这么亲密的距离里,一扭动便产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。
凌橙也停住了。
四目相对,凌橙凑过脸,仿佛要来吻我。毫无疑问,我像是一只被蛊惑的兔子,自己跳进了猎人的陷阱,即使猎人俯过身来,将我作为自己的食物,也傻兮兮地一动不动。
“叮咚叮咚叮咚——”幸好这时,我手机自带的铃声响起。
“让我接电话。”我轻轻推了推。
凌橙皱起眉,没有说什么,接着我便感觉耳朵一热,似乎被什么舔了一下。
我还未来得及发作,凌橙却迅速起身,接着也将我一把拉起,然后一言不发地蹲着帮我收拾画具。
我拿起手机,显示用户是室友路斐,“出大事了,橘子。”
“什么事?”我有些莫名。
“你点开我给你发的微信链接,”路斐说道,“有人在网上散布你的……谣言。”
我点开她的聊天页面,看见标题《以高中同学身份扒皮A大校草凌橙女友真实面目》。
手一抖,我退出聊天界面,挂掉电话,。
凌橙收完了所有东西,问道,“说完了?去吃饭吧。”
“下次吧,”我移开目光,“我……有点事。”
“什么事?”
我匆匆走出门,只扔下一句“晚点联系。”
7
其实不用点开路斐发的链接,我就知道里面写的什么内容。
高二时,我已经在学校贴吧里,看过不止一次类似的贴子。
起因是,一个匿名账号在贴吧里发帖称,周末时见到我和人在XX酒店开房,发帖人将间地点,甚至连房间号都说得一清二楚,同时还附上了许多所谓我和闺蜜聊天记录的截图,在截图里,我吹嘘着自己和多少男人谈过恋爱,又上过多少次床。
帖子发出后,又被转到一个个班群,又经过一次次语言的加工和谣传,最终甚至离谱到传出我是给钱就能睡的公交车。
事情发展到最后,还有所谓的熟人上传了一张我开房后洗澡的背影,我一眼看出,那背景是马赛克掉了澡堂背景的偷拍照。但谣言越传越广,最终还是学校老师站出来明确指出是谣言,并严厉禁止任何学生讨论。明面上虽然制止了事情的传播,但依然改变不了那些陌生的学生看我的眼光。
其实,哪怕有一个传播者,真的按照帖子里所称的,在酒店的房间号查当日的入住情况,就会明白这些都是编造的谎言。
至于聊天记录,更加可笑,不过是一个换了我头像的小号而已。
然而仅仅是爆料者几句信誓旦旦的口吻,就有无数人在回复里对我留下铺天盖地的辱骂,连在生活中见面,也会以手掩口,对着我指指点点,而即使是同班的同学,面对我时也陷入怀疑的沉默。
——我以前从不知,人会对陌生人产生如此大的恶意。
那时候,父母工作忙,我没有和他们说起这件事。我原本想自己报警,但是学校知道后,最终却让班主任来说服我,保证学校会解决——毕竟网上传播的学生太多了,最终无论如何调查,损害的都是学校的名气。
后来所有相关的帖子都删了,有些学生来向我道歉,但即使如此,我知道我在别人的目光里,早已成为了谣言里的那个“我”。
那年,我真正地体会了什么叫众口铄金,更体会了眼神也有实质,它们投射在一个人身上时,甚至比山更沉重,也更无形。
而现在,这一切又卷土重来。
我觉得心中一片窒息,又想,我该怎么解释呢?和室友、朋友、师长……以及凌橙,虽然我自问不在乎别人的眼光,但是他们呢?尤其是凌橙,他会像当年的周筌一样,选择离开我吗?
天色彻底暗下来了,我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,情绪渐渐稳定,最终在球场的阶梯旁坐下,开始思考办法——无论如何,总比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一动不动更好。
我点进路斐发我的帖子,毫不意外的是,造谣人果然隐藏了自己的匿名身份。我保存了页面截图,准备为随后的报警作为证据。然后便在群中询问,是否有朋友认识计算机专业的同学,能查出这个帖子匿名用户的IP。迟影最先回应我,说认识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大佬,她先帮我问问。
路斐又问我,是否需要联系论坛管理员删帖,我拒绝了她的好意,让她不要动那个帖子,继续让爆料人躲在网络后发帖。
“喂”,一个张扬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,“你就是蒋橘?”
我抬起头,看见眼前三个一眼便知来者不善的女生,最中间的穿着白色蛋卷裙,面容粉嫩娇贵,抱着胸扫视我全身。
“我不是。”我回答。
“哈,”蛋卷裙掏出手机,对着手机上的照片又端详我半天,大怒,“明明就是你!”
“找我什么事?”
蛋卷裙弯下腰,对着我的脸说道:“长得很一般嘛。”
我挑起眉,很好,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别人评论我长相。
“看网上说,你人品也不怎么样啊。” 蛋卷裙冷笑,“凌橙居然会喜欢上你这种女人。”
“噢——”我明白了她的来意,“我这样的人也能被凌橙喜欢上,而你喜欢的凌橙却喜欢这样的我,岂不是说明你比这样的我更不堪?”
蛋卷裙一愣之下,脸上浮现出恼怒,“那时因为他受你欺骗!我警告你,你最好自觉离开他,否则……”
“否则什么?”
蛋卷裙拧起眉头,“否则我便让她们天天揍你,让你肿成一个猪头脸,看你还怎么勾引凌橙?”
我本来低落的心情也不由被她弄笑了,“所以我的长相在你心里,其实也能到勾引凌橙的地步啊。”
蛋卷裙脸色更差,一招手指挥另外两人,“直接揍吧,不废话了。”
我心中警觉,收起手机准备逃跑时,突然传出一个严厉的男声,“常酒,住手。”
抬起头,站在不远处路灯下,凌橙背着光站立,隐约可见神情冷如冰霜。
认识这么久,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凌橙露出这么冷漠的表情。
蛋卷裙的女生愣愣地看着他,似乎看着一个陌生人,半响才蠕动嘴唇,“凌橙哥……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
凌橙走到我面前,将我拉起,介绍给蛋卷裙:“蒋橘,我女朋友。”
又看向蛋卷裙,“这是常酒,我朋友。”
我“哦”了一声,默默伸出手,常酒盯着我,带火的眼睛仿佛要在我脸上烧出两个洞。
“如果你要对我女朋友不礼貌,那我们也没有当朋友的必要了。”凌橙面无表情。
常酒用力握了一把我的手,眼里泪光一闪,便直接扭头走了。
“她很喜欢你。”我收回手,插进兜里。
“我爸朋友的女儿。”他语气平淡,但我却听出他的心情非常糟糕。
也是奇怪,这样一个时刻,来找我的人,心情却一个个比我还糟糕。
“怎么了?”我还是决定主动问他。
凌橙转头看向我,黑色的眼眸里有着浓的化不开的戾气。
“你也看见帖子了吗?”我露出笑,“有没有人说你?”
“这个时候……你觉得是问我感受的时候吗?”凌橙声音冷得像结了冰,我忽然觉得有些难堪。
“你要和我分手吗?”我自言自语,“其实我们本来也只是契约恋爱开始,也确实算不上真正谈恋爱。”
凌橙气笑了,“蒋橘,你可真是——”
说到一半,他将我兜里的手拉出来,五指交叉,牢牢地握在手心。
凌橙脸上生气的表情消失了,眼睛却带点儿受伤地看着我,语调也可怜兮兮的,“小橘子,你可真是没有心。”
我一脸问号,不仅是他的话,还有他这一秒变脸的绝技。
“你真的把我当成男朋友吗?那为什么这种事都不告诉我?我难道不是你可以求助的对象吗?而且明明答应了陪我吃饭,我等你一天了,结果你理由都没有一个就走人,好不容易找到你,现在居然还动不动就说一句要分手?”
我哑口无言,半响才道:“没有动不动就说要分手……”
凌橙一脸“我好受伤我的心完全碎了”的表情。
我只好环抱住他,“我错了。”
“真的认识到错误了吗?”
我诚心诚意点头,“是的。”
8
凌橙说,为了弥补他低落的心情,所以我要陪他看电影。
我本以为是在电影院,到达目的地后,才发现是凌橙租的房子。
房子不大,典型的单身公寓,凌橙走在前面,开门后打开灯,我悄悄伸出头。
客厅里铺着深色地毯,一面墙壁里都是书,书柜直接顶到天花板,地上也随意叠着书,书墙下是一张工业风的长桌,长桌上放着我的画具和彩笔,桌前则是一把椅子,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。
“你的客厅怎么和自习室一样?”我惊叹道。
凌橙说:“我不喜欢房间里有太多杂物。”
他换了拖鞋,突然“啊”了一声,“忘记给你买拖鞋了。”
我抓抓头发,“要不还是算……”
凌橙说,“你把鞋脱掉。”
我在玄关的长凳上小心翼翼地脱掉鞋,眼神问他,“然后呢?”
凌橙伸出手,将我一把抱起,我骤然被托到半空中,心脏都停止了一秒,然后就又被凌橙轻轻放下,安置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。
“你想去哪儿,都可以告诉我。”凌橙露出笑,“我来当你的双腿。”
我皱起眉,他突然凑过来吻我。我下意识往后退,然而后面是椅背,前面是凌橙的胸膛,这种闪躲反而让他吻得更用力,轻轻一咬下唇,迫使我张开嘴巴后,便将舌头伸入了我的口中。
明明没有喝酒,我却产生了一种晕眩的醉意。其它的感官全部消失了,只有口腔里怪异而让人上瘾的感觉。我们全身都在冒热气,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越来越高,而我也是,从里到外似乎都有一把从唇舌之间窜出来的火,烧得我原本平稳的心砰砰砰地跳动起来。
这是一个热烈的、毫不掩饰的吻。
窗外似乎下起了雨,雨声敲打在窗户上,淅淅沥沥的下了一阵,不知何时又停了,只留下玻璃上一层薄薄的雾。
后来凌橙又把我抱起,放在卧室的床上。像一只欲求不满的大狮子一样压着我,亲得缠绵而有力,沿着脖颈甚至一路向下。等我从某个动作里,意识到再缠再一起可能会出事时,便用力推开了凌橙。
“电影还没看……”
凌橙抱住我的肩,在我耳侧低低喘气,天知道,为什么男生喘气的声音也能这么好听,甚至如同有某种特殊效果的药品。我实在忍不住,朝另一边的空位翻滚了一圈,被他长手一伸,又给拽过来抱在怀里。
“你非要黏在我身上吗……”我抱怨,“真的很热。”
“因为我爱你。”凌橙将我抱得更紧了。
我慢吞吞地开口,“你知道在这个时候,无论说什么话,都没有可信度吗?”
凌橙低下头,凝视我的眼睛,“那你现在会骗我吗?”
我感觉怪怪的,还是点头。
“我希望……你永远不要离开我。”凌橙说,“伤心的时候、委屈的时候,难过得不知道这么办的时候,都能知道第一时间告诉我,我是你的男朋友,我会为你做到我必须要做的一切。”
“就像是童话里的骑士那样吗?”我笑道,“为公主打倒一切想要搞破坏的恶龙?”
凌橙却摇摇头,说:“我应该是那条抢劫公主的恶龙,但如果有任何人要伤害你,我都会喷火烧死他们,然后把公主永远都囚禁在我暗黑的洞穴里。而如果有骑士想要拯救你,那也必须先从我这条恶龙的尸体上踏过去。”
“作为一个公主,住在黑暗的洞穴里,感觉我有点亏。”
“不亏。”凌橙亲亲我的嘴角,“洞穴里都是藏着给你留的金银珠宝,打开装着它们的盒子,整个洞穴就会明亮得像白昼一样。你可以坐在金山和银山堆中,开心地数钱。”
我想象着这样的画面,也笑了。
安静地抱了片刻,我戳戳他的脸,问,“凌橙,下午你说,要给我做模特的事情,还记得吗?”
凌橙眼神面容扭曲了片刻。
“是你自己说的,想要的事情要和男朋友提。”我无辜地看向他。
凌橙最终还是起身,说要先洗澡。
我从床上起身,打开自己的画具,想着等会的构图。
磨蹭了半个小时,凌橙才出来,不得不说,他的身材非常好,宽肩窄腰,瘦却又具有力量感。只在身下裹了一条白色的浴巾,黑色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,水珠顺着他的脸颊,流过脖子和看起来很好摸的腹肌,最后没入小腹。
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。
“在哪画?”凌橙扬眉问道。
我连忙移开身,露出身后早已布置好的场景——黑色的床单,深蓝色的信封式枕头,柔软的白色针织毯子,落地灯投射出暗黄的圆形灯光,将白色的墙壁切割成明暗分界的空间。
“你先过去躺着,”我指挥着凌橙,“腰撑着枕头,往上来一些,对停在这里……你如果不好意思,可以翻个身,我画背影也行。”
凌橙撑着手肘,说道:“不必了。”,然后便神色无异地取下了自己的浴巾。
我尚未做好准备,突然看见这样一幕,顿时呼吸一窒,不敢再看他。绕到在他面前的桌子坐下,拿起画笔深深吸了口气。
凌橙始终盯着我,目光犹如实体,在我脸上放肆的打量。
某种程度上,我甚至觉得我两的位置颠倒了过来。
“以前也有人给你这样画过吗?”凌橙问。
我摇摇头。
凌橙轻笑,“那你还不抬起头,好好看下我?”
我抬起头,看着他的脸,还有发红的耳畔,“凌橙,你要是紧张……可以不说话的。”
凌橙倨傲地扬起头,而我看着他的躯体,脸微微红了起来,只好侧过自己的目光,“凌橙,我很羡慕你的勇气。”
“这有什么?“
我摇摇头,“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,敢对着别人展示自己赤裸的身体。“
凌橙凝视着我,良久才说:“你又不是别人。“
“你就……不怕我给别人看吗?“
“你会给别人看到这样的我吗?“凌橙反问。
只要想到这种画面,我莫名便觉得非常不舒服,连忙摇摇头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觉得这样的雨夜、这样一间灯光暗黄的房子,以及这样躺在我面前的、仿佛从那些让我痴迷的画作里走出的凌橙……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。
“画完这幅画,我就把它送给你。“我说道:其实……我高中的时候,在澡堂里不小心被别人拍过赤裸的照片,虽然只是一个背影……但是,当时也难受了蛮久,很长一段时间,都恨不得穿着衣服洗澡,总觉得四面八方,哪里都有被凝视的目光……啊,抱歉,说这些话是不是太破坏心情了?“
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凌橙提起这件事,过去我把它包裹得严严实实,恨不得能塞进记忆的最底层,以避免任何情绪的波动。
凌橙却问,“刚刚在操场时,你答应了我什么?”不待我回答,他便说道:“是不是让你所以以后,事事都要告诉我、求助我?”
我点点头,凌橙继续道:“这不是一个单边的协议,它同时意味着我的责任。”
我微微一惊,拧起眉头道:“头歪了,往我这边侧一点。“
凌橙改正了动作,却问:“现在你依然觉得,那些目光在凝视着你吗?“
我想了想,没有回答,而是反问他:“其实,你应该看见那个帖子了吧?”
凌橙挑了挑眉毛,意思是“那又如何?“
“如果网上这些言论影响到你,让你觉得很困扰,你可以随时离开我。“我说。
凌橙立起身,两个眼睛直直看着我,重复道:“离开?”
我有些心悸,他却起身,一步步走过来,我还未反应,便被他往后推到在身后长桌上,画笔和纸劈里啪啦洒落了一地,我仰视着凌橙的脸,感觉到他又在生气。
凌橙说,“如果我未经你同意,脱掉你的衣服来看你,那该羞愧的,不是你,而是偷窥者本人,明白吗?”
我呆呆地看着他,点头。
“我不会介意你天天介意的那些东西,知道吗?“
我只能继续点头。
“我也不想再听到你说任何和分手有关的话,清楚吗?”凌橙俯视着我。
我欲哭无泪地点头,“清楚……”
凌橙俯视着我,唇畔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,“那作为男朋友,我现在能脱掉你的衣服吗?”
我点头,点到一半连忙摇头。
但是来不及了,凌橙已经解开了我衬衫的扣子。
他不只是耳朵红了,绯红蔓延到脸部,眼皮都有点红。当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,我侧过脸,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。
凌橙似乎把头埋在了我的肩侧,他叹息道:“小橘子……“
他的气息在我耳边激起皮肤的一片战栗,“你的身体真的很美,你应该为此自豪。”
我心中一震,转过头看着凌橙,他正凝视着我。
那样专注的眼神,里面蕴含的情感之浓烈,爱慕之痴迷,让我一时失语。他似乎是没意料到我会转头看他,眼神慌乱而涩然地转开,片刻后才又转过头,伸手蒙住我的眼睛。
“别看我,”凌橙说,“我要睡觉了,你早点洗澡。”
说完他真的放开我,自己转身回到卧室穿衣服。
等我洗完澡出来时,凌橙已经在客厅里铺上了棉絮和被子,他背对着我和衣而睡。
“卧室的床留给你。”凌橙的声音闷闷的。
我走到卧室,倒在凌橙的床上,也许时心里装了太多事,整晚反反复复一直只能浅眠,直到半夜,我感觉凌橙从卫生间经过卧室后停留片刻,便走进房间,站在我床前,他掩了掩床角的被子,在床沿坐下,沉默良久,最终在我额前落下一个吻。
我突然感觉到,一直不安的灵魂停止了躁动不安的叫嚣,一股从内而外的安宁笼罩了我,让我陷入沉沉的睡海里。
9
翌日,我是被手机的铃声吵醒的。
摸索着找到床头的手机,眼睛还未睁开,便摁着通话键说,“喂?”
那边却是一阵沉默。
我举着手机,大半意识还沉浸在睡梦中,电话声里只有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,慢慢地我又耷下眼皮。
从回笼觉里再醒过来时,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挂掉手机,而对面人也一直连着电话,我心中奇怪,再度“喂“了一声。
打错电话吗?
也不知道自己挂掉,我心想,从床上慢悠悠地拱起身体。
手机上是一个陌生电话,通话记录显示一个小时。
“醒了吗?“对方终于开口。
我握着电话,回忆半天,问道:“不好意思,请问你是?“
那边沉默半响,“迟影说,你想找到匿名帖子的IP信息,我已经查到了。“
“见面说吧,“电话里男声清冷而淡漠,”我是周筌。
拧着眉挂了电话,我才发现房子里空荡荡的,走到客厅,桌子上留着牛奶和面包,面包上流着一张便利贴:
“我出门一趟,等我中午一起吃饭。”
我心里一暖,拿起面包,撕下上面的贴纸,在旁边写下:“高中同学约我见面,如果我回来太晚,就不要等我哦。”
想了想,还是又加上一句,“是正事,不要多想!”
出门后,我先回学校宿舍换了衣服,便前往周筌约的咖啡店,下了地铁站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,我双手护住头准本跑到咖啡店时,突然被人拉住衣袖。
周筌撑着一把透明的伞,站在雨幕中,静静看着我,不知道等了多久。
“来得真早,”我打招呼道,“不用管我,你自己撑吧。”
倒不是客气,高中时我便体会过和他共打一把伞的感觉。那时周筌身高便已逼近一米九,而我才一米六出头,两个人走在路上撑伞时总得有一个人打不到,还会吸引许多路过行人揶揄的目光。
周筌默然站我身边,伞却依然罩在我头顶一动不动,抬起头,能看见他半边被打湿的肩膀。
我心中叹气,便闭上嘴,一路无话,直到进了咖啡馆。
“没想到迟影会拜托你,还是谢谢。”我开口说。
周筌却垂下眼睫,声音低沉,“别和我客气。”
“应该的,找人查也需要一笔钱。”我露出一个笑,“如果你需要什么,都可以提。”
闻言周筌抬起眼,认真地看向我,“那你可以回到我身边吗?”
“哈?”我疑心自己听错了。
“我有复合的心意。”周筌一字一字地说。
听到他的回答,我有些恍惚,对面反光的玻璃窗倒映出我的脸。
那是一张年轻女性的面容,皮肤尚且光滑,但眼神却空洞而麻木。
和我16岁时,是不一样的。
16岁的蒋橘,说话不经大脑,做事更是全凭个人爱憎。想笑便是肆意大笑,想爱人便毫无保留,有一张没有经过任何伤害的天真脸庞。
班主任特意将我分为周筌的同桌,说他性格寡言,正好和我互补。
不知为何,第一眼见到他时,我就有点紧张。他和班里的同龄人不一样。中二点说,仿佛他身边有个结界,把他和全班人分开,他无法体会我们的喜怒哀乐,我们也看不懂他明明身在热闹的班级,精神上却仿佛独居于一个人的孤岛。
我们交流不多,直到学期中,周筌生病在家休息,班主任指示我给周筌送这段时间堆积的试卷。
“挺可怜的,好像是药物引发了严重过敏,还在ICU里待了几天。”班主任说,“你和其它几个班干去看看他吧,见到同龄人这孩子应该会开心点。”
其它班干被英语老师挑去干活,于是我独自捧着在全班同学那征集的祝福贺卡,前往了周筌的家。
我没去过那么大的别墅,一进门就开始迷路,打退堂鼓之际,还是周筌家里修理水管的工人发现了我,给我指明了主楼的方向。
我进了主楼,大声喊了几声周筌时,才看见二楼一间房门打开,苍白瘦弱的大男孩靠在门背上,似乎一个无人知晓的幽灵,脆弱得仿佛立马便会失去生命。
我没想到他病得这么重,坐在他房间的椅子上,我开始绞尽脑汁思考学校里各种有趣话题,有意振作他低落的精神。
从化学老师和物理老师的基情说到班里几对同学偷偷搞地下恋情,甚至连班里同学的绰号也拿出来逗他开心,口干舌燥地一连讲了几个小时。只知道他一直专注地在聆听,一双睫毛纤长的眼睛始终看着我,眼里的渴望比我那时家里养的小狗还让人于心不忍。当知道我因为上晚自习要离开时,他眼里更是透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之意。
于是离开时,我鬼使神差便承诺道,还会再来看你。
那我等你,病弱少年躺在床上回答,露出了认识半年来第一个浅浅的笑容。
正是这个笑容,让我从心中居然对周荃生出一些责任感。
第二天我便又去看他,由于住院休息了一个月,班主任担心他掉太多进度,可能要复读一年。但周筌知道后,和我说想继续待在一个年级,于是我便每天带着书,给他讲当天老师教的新考点。
周筌一日一日地好了起来,原先还躺在床上听我讲,后面便坐在书桌上,侧着脸听我讲课。
他脑子聪明反应又快,通过自己看书和我的谈论,一路也跟上了教学的进度。
身体一恢复,他便回到了班里。
也许是单独相处的这段时间培养出来的默契,我明显感觉到自己与其他人不同,仿佛是被划入了周筌原本谢绝任何人入内的私人岛屿。
早上他会在公交站台,拿着早餐等我一起上学,中午在食堂给我占座,把我喜欢的菜都打给我,晚上还有耐心挂着耳机听我胡扯。其它人和他说话便仿佛一个聋子和哑巴,仿佛只对我一个人有着无限耐心。
这种特殊待遇不仅让我觉得自己对周筌有不可放手的保护欲,更是产生了逐渐超越正常朋友的情感。
终于在其它班一个女生对他表白时,我控制不住内心的醋意,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心声。
在晚上的回家的路灯下,我扬着脸问他:“周筌,我喜欢你,你喜欢我吗?”
周筌只说,真实的他并不是我现在看的那样,他担心自己会伤害我。
我以为自己被他拒绝,心底一酸,眼睛便红了。
“你就回答喜不喜欢呀!”
“什么是喜欢?”周筌却问。
“喜欢就是想和一个人永远在一起。”
周筌沉默半天,终于答,“当然喜欢。”
“啊恭喜你周大冰块,以后就多了一个女朋友了!”
我立马笑成傻子,伸出手仅仅抱住周筌,生怕他反悔。
周筌也笑,抱住我,一如冰川消融。
刚开始的恋情,确实非常美好,即便是我主动追求,他却视我如珠如宝。
我不愿意走路,就背着我回家;只要我不开心,半夜打车也要来到我楼下,笨拙地唱歌哄人;各种礼物更是成堆地送。
我曾经想,自己何德何能,十六岁就遇到想共度一生的人。
然而没多久,我莫名被人在网上造谣,无数负面的目光袭来,委屈的时候,我问周筌,她们都不信我,你信吗?
周筌说信。
可我们从确立关系到分手,只用了一个月。
分手是周筌提的。
我挽留了很多次,没用,他又恢复成了最开始那个冷冰冰的样子,保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。
他身边出现了新的女生,顾小鹭,她追逐着他,一如当初我追着周筌。
看着他对顾小鹭露出的笑容,我突然明白,无论怎么爱,骄傲和自尊也比爱更重要。我也终于醒来,对世界 ,对爱情,最可笑的就是自作多情。
我瘦了十斤,成绩也一落千丈。
但是我还是挺了过来,班主任说,即使堕落,她也希望我在学习里堕落。
她教了我很多,也引导着我靠着成绩,重新从别人的目光里挺直脊梁站起。
这些年我再没想过周筌,甚至快遗忘他,然而周筌却回过头,和我说他有复合之意。
我实在不明白,一个人怎么能有多么张面孔?
“抱歉,”我用力揉了揉太阳穴,“如果早知道你要说这个,那我不会来。”
“和顾小鹭好好过日子吧,我也开始了新的恋情。”
想到凌橙,我不由露出一个笑容,“他是很好的人,也让我明白自己当初眼光有多差劲。”
重新遇见周筌,我发现自己心中早已没有了16岁时对他的迷恋,反而开始质疑自己,当初何会喜欢这样一个人?
我需要他时,他却消失不见。现在他自己明明还有女友,居然问我是否和他复合。
而我居然还因为这样一个人和一些事的伤害,而消沉了高三一整年,甚至到大学了还在封闭自己,不敢再爱上真心对待我的人,这是何其可笑的懦弱。
我站起身,说道:“告辞,你查的东西也不用给我了。”
周筌依然坐在那,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,“新男友是凌橙吗?那你眼光确实是一如既往的差。”
不待我回答,他便继续说道:“莫非你不知道,凌橙早已和他人有婚约在身吗?”
我怔住。
“我父母和凌橙家有生意的往来,他家对凌橙女朋友的要求,只会更高,你们不会有任何好结果。”周筌抬起眼,淡淡的说,“你不如继续考虑我的想法。”
我不愿再听,起身离开了咖啡馆。
回去路上,我却不可避免地一直思考周筌的话。
凌橙早已和他人有婚约在身。
明明是温暖的四月天,站在地铁站里,我却感觉全身发冷。
10
幸福是什么感觉呢?
好像踩在云端上,走路都飘飘然,一度疑心自己是在做梦。
和周筌告白成功时,是这种感觉。
而从云端上狠狠砸到地上后,再遇见这样飘飘然的感觉,却是深深的恐惧。
因为吃醋闭着眼等着我亲的凌橙,昏黄灯光下做我的油画裸模的凌橙,眼里全部是对我的感情的凌橙……
这样的幸福,我配拥有吗?
又能永远拥有吗?
它是,一种可怕的感觉。
想逃避一切,又不舍失去一切。
我拧开门,门没锁,凌橙在家。
立在门口,不敢踏进去时,厨房里探出一张有些狼狈的脸。
凌橙系着小熊围裙,手里拎着一把刀,脸上不知道蹭了些什么黑迹,“你回来啦?”
我怔住,缓缓点头。
“还以为你会晚点呢,午饭还没好,你先在客厅休息。”凌橙说完,又缩回了厨房。
里面传来隐隐的饭香,刀切在菜板上,发出规律的节奏。
里面不仅有午饭,还有凌橙。
不由自主便迈开腿走进去,一把抱住正在切菜的凌橙的腰身。
温暖、厚实。
说放弃好像真的太难。
我不禁抱得更紧。
凌橙停止了切菜,回头看我,惊讶道:“眼睛怎么这么红,洋葱早就切完了啊?还是……谁惹我的小橘子难过了?”
我本来只是觉得有些心酸,他一问反而觉得心里有着莫大的委屈,霎时眼泪就落下来了。
凌橙有些无措,看着我哭了几十秒,呆立片刻摘掉手套和围裙。
“哭吧,哭吧。”他揉揉我的头发,“哭起来更可爱了。”
我一噎,原本失控的情绪被打断,狠狠瞪了他一眼。
“凌橙,”我唤道。
“怎么了?”
原本想问强硬地问他婚约的事,看见他的脸,又想,还是先吃完午饭吧,没有饿着肚子吵架的规矩。
“没什么“我哽咽道:”我饿了,你快点做饭。”
凌橙靠近我,声音有点暗哑,“先让我吃饱。”
我身体骤然一空,被他弯腰抱起,靠在门板上。
凌橙轻轻舔舐着我的眼睫,脸颊,像一个耐心的猎人,“腿不环住就要掉下来了。”
我满脸发红,连忙环住他的腰。
“刚开始哭我就忍不住了,这是你自找的。”凌橙低低笑道,如同品酒般开始品尝我的唇。
眼泪好像会打开凌橙体内某种人格的开关。
在门板上被摁了几十分钟后,我以四肢酸痛拒绝了凌橙。
凌橙友好地听取建议,把我放了下来。
然后又摁在客厅的地毯上,继续做更过分的事。
一直到中午一点,饥肠辘辘的我吃着午饭,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。
睡个午觉休息一下,起来后一定问,我想。
结果躺了片刻,洗完碗的凌橙躺到我身边,抱住我亲昵地说道:“小橘子,我今天真开心。”
我酝酿片刻,正准备开口时,唤了一声,却没有回答。
凌橙闭着眼睛,睫毛垂落,无论我对他内里人格有多深刻的认知,依然觉得闭眼状态的他,总像个遗落人间的善良天使。
我叹口气,还是等着他醒来吧。
结果等着等着,我自己又睡着了。
小小的房间里,两个人靠在一起,犹如取暖的猫。
日影西斜,我在满室金光里醒来,赤脚走到客厅时,凌橙正在电脑上飞快地敲打着字。
凌橙没回头,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般问道:“醒了?有个好消息,找到那个在网上造谣的家伙了。”
我连忙过去,“是谁?”
“隔壁大学新闻专业的一个女生,名字叫顾小鹭……你是不是认识她?”
我苦笑,“何止认识,上次在画展见到的女生就是她。”
“你希望怎么处理?”凌橙眸中闪着某种冷然的光。
“本来想报警……”
“最多只能拘留她几天。”凌橙轻笑,“交给我来处理吧。”
我看着他,问道:“你什么时候关注这件事的?”
“从发生起,我一直在等你向我求助。”凌橙叹口气,“奈何某人实在是块朽木。”
心里仿佛被小猫挠了一下,发酵了一整天的心事脱口而出,“什么都可以为我做到吗?“
凌橙毫不犹豫地点头。
“那……可以不要和那个女人结婚吗?“我期期艾艾地问,”我听说,你和别的女人有婚约。“
凌橙沉默片刻,“你不要这样问。“
我的心掉了下来,如同沉进一潭冰冷的池水。
“你要用命令的语气告诉我。“凌橙的语气戏虐,”硬气点试试。“
我一怔,“你……不准和别的女人结婚。“
“再说一遍。“
“你不准和别的女人结婚!“
凌橙愉悦地笑出声,“遵命。“
我盯着他,冷哼,“我说了就有效吗?“
凌橙笑吟吟,“我说过,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,完成它们是我的职责。”
第一次听他这么说时,我还嗤之以鼻,现在却明白,他确实是在陈述自己的爱。
“和你订婚约的是什么人呢?”
”你想见她吗?“
“不太好……” 我沉思片刻,怒道:“还是怪你,既然有婚约,为何来向我表白?“
凌橙大笑,“你这可冤枉我了,我爸订下婚约时,我还在我妈肚子里。根本没自己的个人意志。而且我两虽然有婚约,但对彼此都无意。 “
“可是……“
“没有可是,如果我连婚姻都要父母决定,那和废物有什么区别?“
我深深看他一眼。
“反了。“凌橙伸出手,捏住我的脸,”居然一脸不相信我的表情。“
男人的嘴,骗人的鬼。我心想,嘴上还是敷衍道:“没有呢。”
凌橙不说话了,只是用一种仿佛在酝酿坏事的目光悠悠地打量我。
“打个赌吧小橘子?”
“什么赌?”
“赌我是不是能自己解决掉婚约。”
“你输了呢?”
“我不可能输,我只要一个赢了的奖励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和我订婚。”
11
论坛上和我有关的帖子都删了,发帖人在论坛道歉,称自己是因为嫉妒而造谣惹事。
听迟影说,有人在学校举报了顾小鹭,翻出她过往论文造假的事情,她的保研资格因此被取消了。
“周筌好像也和她分手了。”迟影总结说,“干坏事还是会遭报应的。”
“周筌这样做,也是够无情。”我叹息,“还以为他有多喜欢顾小鹭。”
迟影却道:“橘子……也许周筌,并不是你想的那样,他看顾小鹭的眼神和看你的眼神是不一样的。”
“能有什么不一样。”
“不爱和爱的眼神那可是天差地别。”迟影叹息,“他又不是什么都会说出来的性格,也许有什么原因呢?”
我摇摇头,“我只看他做了什么。”
帖子删去,风波平息后,此事便被我搁置在心底,恢复了与平常别无二致的大学生活。
不同的是,因为多了一个粘人的男朋友,我的生活比以往更忙碌,而这忙碌中,到底也有几分甜蜜。
凌橙这家伙,居然真的在父母那里取消掉了自己的婚约。
暑假的时候,我去了一趟凌橙的家,见到了他的父母,也解决了我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。
明明是第一次见面,凌橙的父母却似乎对我熟识已久。
他的父亲话不多,一直沉默地坐在沙发上,母亲却非常活泼,看见我便笑,“终于看见真人了。”
我一脸不解,她便拿出一本相册,指着一张的照片给我看。
我看了半天才想起照片左边那个小胖墩是凌橙,右边的小女孩,居然是八岁的我。
那是小学舞台剧表演的照片,看服饰,凌橙似乎表演的是狐狸,而我则穿着老虎的服饰。
我在心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,哪有这么胖的狐狸?
触碰着照片上凌橙的脸,我心里却没有一点相关的回忆。
“小时候就和我囔囔要把老虎娶回来,结果胆子又小,连追人都不敢。”凌妈妈冷哼一声,“大了倒是知道争取想要的感情了。”
“胆肥了,翅膀也硬了。”凌橙在旁边笑。
凌妈妈瞪了他一眼,又看向我,“本来以为这孩子只是说着玩,没想到真坚持了这么多年,还算有毅力。”
饭后,我们牵着手在附近的公园散步。
“所以你从小就对我图谋不轨了是吗?”我十分匪夷所思,“那时候,我可是天天打你小报告。”
凌橙点头,“是啊,你还经常欺负我。”
我瞪着他。
凌橙嘴角弯起一个笑,“可那时的我,就觉得被你欺负是一种幸福的感觉。“
我无言以对,再次刷新了对他变态认知的下限。
时间如流水般逝去,大四时,我和凌橙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,低调地办了一场订婚仪式。
22岁,被凌橙骗着领了一张结婚证,从此正式失去自由身。
婚礼在海岛上举办,来了许多学生时代的朋友。
三年后,养了一只白色的萨摩耶。
又过了两年,我生了一个女儿,眼睛像凌橙,嘴巴像我。
从此,我由一个人,拥有了一家四口。
-End-
(正文女主视角已完结,若无意外,还会有两个番外,一个是周筌,一个是凌橙)
(也不知道你们对他俩视角感不感兴趣= =,想看就点赞或留言告诉我吧~没人想看就当我没说)
周筌番外《画地为牢》(9.4更新完)
1
周筌记得,那是一个平常的夏天。
高二上学期,开学第三个星期,他才姗姗来迟来到学校。
从肃然冷清的医院换到人声鼎沸的教室里,他不适地压低帽檐,沉默地扫视着有可能存在的空位。
直到一个东西,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肩。
周筌回过头,看着眼前拿着笔的女孩,穿着一身蓝白校服,马尾高高束起,露出光洁的额头。“你是周筌?”声音清朗,带着点儿笑意,“终于见到你了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我是高二(1)班班长,”女孩朝他露齿一笑,带着些爽朗的男孩气,“也是你同桌,我叫蒋橘。”
周筌移开眼,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看,座位在那里,”蒋橘朝四组倒数第二排一指,在靠窗的位置坐下,然后转身,眼神似乎在和他说“快来坐。”
周筌慢慢走过去,蒋橘继续开口,“桌子我帮你擦过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每天发的试卷你看到了吗,分类放抽屉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不过我估计你没时间做,太多了,唉,今天又发了四张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高一哪个班的啊,我好像没见过你。”
“三班”
“真开心,你来学校我就不用一个人坐啦~平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,无聊死了。”
“……”
和蒋橘见的第一面,周筌觉得她有点烦。
2
烦人精在和他说了几天话都没有得到回应后,终于放弃骚扰他。
转而去骚扰前后桌。
可惜声音能在空气中以声波的形式传播。
课间周筌闭着眼睛睡觉时,总是能听见她和别人说话的声音。
不是今天食堂的包子真好吃,就是书摊新出杂志上的哪篇小说真好看。
无聊至极的话题。
直到他因为过敏休克进医院,在家休养了两个月。
熟悉多年的幽静房间让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。
少了……一种熟悉的声音。
清脆的少女声音,笑起来时又很爽朗,在耳边聊着天,就会让人产生一种万事太平的安宁感。
生平第一次,周筌觉得安静的家,如此的难以忍受。
3
“周筌”
熟悉的声音响起时,他还疑心是自己的错觉。
但他还是直起身,从床上爬起,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间的门。
门开了,露出一张女孩的脸,穿着白色的宽松校服,刘海别在耳侧,背着粉色的书包,手里还抱着一叠试卷。
神色讶然,嘴唇微张,站在光中,仿佛意外闯进来的人。
是蒋橘。
她一进来,便倒豆子似的,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学校的事。
周筌其实不关心那些,但那是她说出来的,他便觉得听着也很开心。
他无法探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,是喜欢吗,可能他自己也不清楚。
直到很久以后,周筌才想明白。
对她,是黑暗中小动物对阳光下生机勃勃的小花苗的向往。
4
从那天起,蒋橘总是带着试卷和作业来看他。
其实蒋橘不知道,老师教的那些内容,周筌自己早就在网课里学过了。
但是莫名的,他并不想告诉蒋橘这件事。
一天有漫长的24个小时,但却只有蒋橘来家里时的那一个小时,时间才仿佛开始流动一样,让房间里整个沉寂如冬的时间变成春天。
可是只有一小时。
其余的时间,他一个人生活在这个沉寂的房间里。
早晨醒来时,他望着窗外,心想蒋橘是不是开始出门坐公交了呢。
中午吃饭的时候,他想这是蒋橘喜欢吃的排骨,如果她吃到一定会露出开心的表情吧。
看书的时候,看到一件有趣的小事,如果给她看会露出什么表情呢?
于是,周筌很快便决定,他要回到学校。
5、
刚开始,周筌觉得,待在蒋橘身边做朋友就挺好的。
他不爱说话,也不爱表露自己的真实心声。一般人很难受得了猜他的想法,蒋橘也不猜,她想做什么,便会拉着周筌去做。
其实周筌真的不喜欢学校集体式的生活,可是蒋橘的要求,他从来无法拒绝。
只好一次次降低自己的原则,捏着鼻子做出了许多从未尝试的事情:
第一次加入学校广播台,念稿子的时候蒋橘支着头坐在旁边,吐槽他念稿的语调太平了,只适合睡觉前听;
第一次参加学校运动会,虽然丢铅球的时候差点砸到经过的教导主任,被吹胡子瞪眼地批评一顿,但是看见旁边蒋橘幸灾乐祸的笑,还是忍不住从心底也漫出了淡淡的开心;
第一次清晨六点起床,跑了半个城区给女孩子带早饭,只因为她念念叨叨说了一个晚自习说那家的小笼包有多好吃;
第一次在班里的女生谈论购物心得时竖起耳朵,认真聆听她们说的话,思考女生喜欢什么玩意的礼物……
收到礼物那天,蒋橘没有很开心,反而用充满怀疑的眼光看他。
你是不是对我太好了?
周筌若无其事地道,没有吧。
蒋橘继续说,你是不是暗恋本小姐?
周筌沉默了很久,硬着头皮摇了摇头。
蒋橘却叹口气,可是周筌啊,我喜欢你
她接着又问一句,那你喜欢我吗?
原本朦胧的心意被她直白地问出来,周筌反而心里生出了许多茫然。
什么叫喜欢?
像他父母直接的感情那样吗?
永远的争吵、指责,说到彼此都是冷冰冰的神情。
我都主动表白了,蒋橘站在原地催促他,不喜欢就拒绝我,搞快点。
周筌心一跳,还未想清楚,嘴上便连忙回,喜欢。
面前穿着校服的女孩露出笑容,她一扬眉,眼里是显然易见的开心。
那我以后就是你女朋友咯。
周筌愣在原地,看着推着自行车的蒋橘,连夕阳似乎也仿佛格外偏爱这个毫无羞怯的女孩,晚风停留在她的衣摆和发尾间不愿走,远处的落日倒映在她的瞳孔里,周筌从里面看见了自己无措的脸。
周筌的手心里沁出汗意,心中却只有一个想法。
好厉害啊。
她像是会发光。
6
蒋橘和他约定,两个人谈恋爱的事情谁也不能说。
等到高考完了,再公布给同学和家长。
于是两个人便开始了偷偷摸摸谈恋爱的一段时光,反而比表白前还拘谨一些。
但是周末的下午,他们会像正常的情侣一样约会。
第一次在公园见面那天,蒋橘穿着裙子,还化了妆。
一路上,周筌都在思考,自己是不是要主动牵她的手?
他在脑海里制定了无数个方案,但是都因为内心的犹豫而错过一次次的时机。
直到经过一个小溪边,也许是因为走神,他踩滑了一脚,蒋橘眼疾手快地拉着了他的手。
站稳之后,周筌只觉得被她触碰的地方像是火烧,连忙松开了她的手。
蒋橘却再次伸出手,把他的手牢牢抓住了。
“别再摔了。”她这么说着,一路都没有再把周筌的手放开。
周筌差点信以为真,直到侧过头,看见她脸上蔓延的绯色。
也许真正的心动,是从那一刻开始的。
7
周筌想,如果一生一世的恋人是蒋橘,那么未来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。
他会有很多时间学习,如何和女孩子相处,甚至是结婚立业。
最主要的是,蒋橘是他想要的人。
十六岁的周筌,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的想要永远。
8
直到在一起的第四个星期,周五那天,由于电影票买晚了,只买到晚上六点多的场次,看完电影后周筌晚上九点才回到家。
推开门,他差点吓一跳。
周母坐在黑暗中的沙发上,抱着胸,一动也不动地审视着推门而进的他。
“干嘛去了。”
“去朋友家打游戏。”周筌尽量平静地回答。
“你这段时间状态都很异常。“周母继续道,“你在干嘛?”
“没什么。”
周母眼神很失望,“你现在都会骗我了?”
周筌打开灯,看见周母茶几前放着的一份学生档案,上面的名字是蒋橘。
“我知道你在谈恋爱,这种进城打工的小商户的女儿,配不上你。”周母起身,语言冷漠而坚定,“去和她分手。”
“不。”
“我不会同意。”周母凝视着他,“你要因为一个外人和妈妈吵吗?”
“为什么?”周筌问,“喜欢一个人需要看那么多东西吗?我喜欢不就行了吗?”
“我是你妈,”周母冷冷道,“我清楚你绝对不是什么主动的性格,谈恋爱一定是她主动勾引你,就冲这一点,她就其心可诛。”
“你这种性格,除了家庭条件好一点,还有什么让人看得上的?现在是趁着你年纪小,没见过什么世面。”
“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?她有没有勾引你上……”
“砰——”
周筌把客厅上的花瓶砸了。
周母吓了一跳,看着自己满眼通红的儿子,眼泪便下来了。
半夜的时候,周父也回来了。
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和独自垂泪的妻子,便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,“刘校长,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女孩子,叫——”
周筌把他手机抢过来,在手中摁掉了。
“我们是为你好。”沙发上的周母冲他喊,“你想谈恋爱,也要看是什么时候,更要看对方是什么人啊,你知道现在女孩子心机有多深吗!”
“我只知道你们控制欲有多强。”他冷冷道,“从小到大,都是这样,凡是你们不喜欢的,就一定是不好的。”
周父坐在一旁,冷静道:“我也不同意。”
看着神色不愉的儿子,他开口道:“喜欢一个人很正常,但你们现在的喜欢只会害了彼此,你妈的苦心,你总有一天会懂的。”
“如果你要坚持,那你要做好一个代价,我们不会承认你是我儿子,你也无法继承我的公司。“
周筌讽刺的一笑,只是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房间。
这么多年,他实在是再清楚不过在和自己父母意见相左时的结果了。
9
回到学校时,蒋橘很不开心地告诉他,说自己原本已经确定的参加省集训的资格突然被取消了。
周筌心中一跳,他知道蒋橘为这件事准备了好久。
他无比确定,这一定是周父的手笔,愤怒一瞬间冲击了他的脑海。
与此同时,出现在脑海中的却是一种深深的恐惧。
如果蒋橘知道了这件事情,会这么看他?
应该是……怨恨吧。
他打电话给周父,周父始终没有接。
接下来,爸妈两个人都仿佛消失了一样,不愿与他有任何谈判。反而是蒋橘时不时和他说起自己遇见的各种事情。
“最近我们一家都好倒霉哦,我爸生意也好像出了一点问题,难道这就是家族水逆吗?”
“我总觉得校长看着我的眼光怪怪的,他难道认识我?”
“周筌……你也看到了贴吧里的帖子了吧……”
“那不是我,你会相信我吗?”
10
一切仿佛都像是噩梦。
而他无比清楚,这些噩梦,是他为自己的女孩带来的。
11
周筌自己去了一趟公司,在董事长办公室里拦住了周父。
“我会和她分手,”他站在门口,挺直了背,“你那些下作的手段,停了吧。”
周父拍了拍他的肩膀,对儿子的愤怒不置一词,不过好歹也掏出了手机,开始打电话。
12
周筌什么也没有和蒋橘说。
他只是在家里躺着睡了几天。
蒋橘发了几条信息给他,都没像以往那样迅速收到回信,似乎意识到了什么,便没有再发。
第三天晚上的时候,周筌才和她说,我们聊聊吧。
你想和我分手。蒋橘的语气无比确定。
周筌看着屏幕里分手两个刺眼的字,眼泪瞬间就下来了。
他真恨自己是个废物。
13
真的不是我。
蒋橘一遍遍地和他解释。
我知道啊,周筌在心中回答了一遍又一遍,发出的消息却是——
以后我们别联系了。
14
如果我这样的人,只能给你带来厄运。
那你就永远恨我吧。
15
也许是因为内心的懦弱,从那天开始,周筌不敢和她说话,有时甚至不敢直视她。
即使偶尔在校园里看到,两个人对视一眼,便都转过了头。
高三后分班,两个人不在一个教室甚至一个楼层,见面机会更少。
周筌其实一直在默默看着她。
他看着以前话多的女孩慢慢内敛。
以前随时可见的笑容从她脸上隐匿,慢慢竟然有了几分阴郁。
她走路开始驼背了。
她没有再当班干部,也没有加入任何社团了,很多时候都只是坐在教室里写一整天的试卷。
很多次,周筌其实都想抱抱她。
但就如第一次约会没有伸出过的手一样。
那时候,他始终也没能果断地伸出自己的手。
很久以前周筌就发现了。
明明同样站在阳光下,他却像是一个,被紧紧束缚着的人,在看不见的牢笼里寸步难行。
这座牢笼,从出生之始,就由父母盖在他的身上了,除了那条被规划好的路线,其它所有路,都是周筌生来的禁区。
16
你现在年纪小,而且就谈一个月,再深刻的感情,没多久就忘了。
周筌没说话,如同机器人般嚼动自己嘴里的食物。
周母对他的顺从很满意,继续问,你顾叔叔家的女儿怎么样?听说她和你报的一个学校。我看你们高中,也是蛮熟悉的朋友啊,可以尝试着发展一下。
周筌推开餐盘,自己回了房间。
大二开学没多久,顾小鹭成了他的女朋友。
还是顾小鹭表的白。
周筌看着她微红的脸,却始终想起高二时,在夕阳对他笑的蒋橙。
无人知晓的是,每次想起蒋橙,周筌都会很痛苦。
周母觉得他没过多久就能忘。
可实际上他忘不了。
他总是不睡觉,宿舍里的兄弟打趣他是铁人,不需要睡眠。
其实是一闭上眼睛,就会想起16岁的蒋橘站在他面前,推开自己房间的门,一脸讶然的样子。
也许自己该忘记了。
周筌看着顾小鹭的脸,无论如何,这是他爸妈喜欢的对象,至少这次不会再像高中一样。
于是他点了点头。
17
但周筌没想到,他会又见到蒋橙。
而且再次看见的第一眼,往日那种不甘与痛苦又全部浮上心头。
时间并不能消弭一切。
尤其是,这次她身边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男孩。
那男孩抱着她,以一种占有欲极强的姿态。
周筌隐隐觉得,曾经属于自己的,似乎真的要完全失去了。
18
听见迟影在群中说蒋橘出事后,向来沉默的周筌立马私聊了她。
他本来只是想帮帮蒋橘,直到发现那个幕后发帖诬陷的人,居然是自己的新女友顾小鹭。
那瞬间,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再分手后,第一次再度拨通了蒋橙的电话。
我想和你复合。
周筌如此和她开口。
这句话,他在心里想过无数次,却还是第一次表达出内心的声音。
蒋橘的表情很惊讶,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桌上的咖啡泼在他的脸上。
她果然……心中还是恨着他的。
莫名的嫉妒让他开口说起了凌橙的坏话,他特意调查了凌橙,知道对方的家世后,他反而松了一口气。
凌橙如果想和蒋橘在一起,受到的阻力只会比他更大。
与其让蒋橘再一次受伤,不如他重新把蒋橘追回来。
至少现在,他有能够摆脱父母控制的能力了。
19
没想到的是,凌橙比他想象中更果决,他说服了自己的父母,还在大学就和蒋橘定下了婚约。
更让他痛苦的是,蒋橘看着凌橙的眼睛里,是有爱的。
曾经她也用这种眼光,看着16岁的周筌。
那时候,她的眼睛里面,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。
20
毕业那年,蒋橘和凌橙订婚的前一星期。
知道消息后的周筌彻夜未眠,凌晨五点便出了门,守在珠宝店门口,等店员开门便买了一枚戒指。
买完戒指,他又用自己的积蓄买了市中心的一个套间。
售楼员没见过签单这么快的男人,脸上的笑容咧得像被天上掉的金子砸了。
付完钱,周筌便打电话给蒋橘,问,你16岁时,说要嫁给我的话,还算数吗?
蒋橘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,回,周筌,你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吗?
“那时你说了,只要我带上戒指求婚,你就会嫁给我。”周筌固执地问,“戒指我买好了,房子我也买了,你人呢?”
21
蒋橘还是和凌橙订了婚。
周筌从迟影的朋友圈里看见了订婚宴的照片,照片里蒋橘穿着白色的连衣裙,手上捧着花,笑容恬淡。
这不是他的蒋橘。
周筌心想。
他的蒋橘,穿着蓝白的校服,背着粉色书包,绑着高高的马尾,笑起来咧开嘴,嘴里永远叽叽喳喳停不下。
他的蒋橘,说要嫁给他,站在他的身边,会主动向他伸出手,抱着他爱他。
可是,他的蒋橘去哪了?
为什么,再也找不到她?
22
又过了一年,听说蒋橘结婚了。
没有人邀请周筌,但他还是去了酒店现场。
门推开一瞬间,穿着婚纱的蒋橘被父亲牵着手走进来。
又有一瞬间,周筌看见了曾经推开门的那个16岁少女。
以往,她走向的是躺在床上神色寡淡的周筌。
现在,她走向的是站在前方,一脸笑容的凌橙。
真像个天使啊。
周筌面无表情地心想。
回去的路上,周筌驱车随意停在路边的一家小饭馆里,无视自己身上定制的西装,瘫在木桌上,一杯一杯的喝着酒。
不知何时起,他发现酒精成了绝佳的药引,只要几杯下肚,什么痛苦也能暂时性地忘却。
在梦中,他终于又见到了那个16岁的蒋橘。
这一次他们始终牵着手,走过了高二的困境,又在一个大学。
他们始终没分开。
蒋橘依然爱笑,依然站在他身边,依然会主动向他伸出手。
她的校服也换成了婚纱,而这次,站在她身边,穿着西装从她父亲手中接过她的人,变成了周筌自己。
于是,梦中的周筌,这次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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